直到时间的尽头

　　彼时还未入冬，秋日的霞霭晦涩却不艳俗。弯折入世的梧桐从行道延伸到空无一人的地下交通，色斑疮痍又满含生命力，于这人类科技占据的阴暗地下铺满且包裹显得突兀怪异，却又显现出梦核般的美感，一如没有角度却依旧散落一地的阳光。

　　虚拟是这么美好，说绝对点，像是换一个全新的世界生存，而这并不是虚拟。列车驶入地飞速，但荡起的只是微风扑朔。男人仓惶地下车，他感觉不到喜人的叶香，温柔的暖阳，仅有应季风衣的包裹下逐渐消失的温存。他看着眼前没有任何表情的少女，眼神泛起升腾疑惑的迷雾，也在这雾霭中看到了晦暗无光的属于自己的结局。

　　“欢迎回到10月16日，Oliver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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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赢了。

　　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这个悲哀现实应该就是我人生的终点了。这就是时间旅行者的结局，在玩弄时间的同时，被时间所制裁。不过指的是时间管理局罢了，包括眼前这个家伙也是。

　　“您好，我是Helena。是监管您的负责人。”

　　“欢迎回到10月16日，Oliver先生。”

　　殷红的一袭长发，穿着紧身衣宛如仿真机器人一样的少女，这就是所谓负责人。标准的营业般的语气让人反胃，明明本音中暗藏着稚嫩且不自信的少女音，还是要摆出一副专业的样子啊。要说脸也是一样吧，明明是那么软濡可爱的脸蛋但没有任何表情，该说暴殄天物还是说玷污了这么美好的样貌呢。

　　向来见到这种珍宝一般的姑娘都会于嘴上讨上些便宜的，而这次却甚是感伤和落寞。于这种心情遇上身份悬殊的她反而成了一种罪恶，呼吸又叹息，这着实比起被管理局困在同一天要更加屈辱，简直像是惩罚，不过更漫长痛苦的惩罚还在后头就是了。踏过梧桐叶铺成的路，我清楚我能暂时离开这个地方透透气，也清楚我没法离开，这个时间。深陷泥潭是何种感觉，我已是清晰地感受过了。

　　属于时间旅行者独有的惩罚，被困在同一天里。永生并没有那么好命，当你触目可及的是无尽的重复的时候，这就是时间的牢房。无论身处何方，无论经历了什么。一切都会在0点重置，我会回到这个该死的车站，然后听着她失去记忆一般再一次的重复同样的话。死亡也变的没有意义了，我依旧会保存着记忆回到这里，甚至是死亡的记忆。

　　至少在数以千计的日子到来之前，我能先去找点乐子来享受最后的愉悦。Helena小姐，尽管跟着我吧，时间管理局会后悔留下负责人这个决定的。你的记忆里不会有另一天，但“今天”绝对没那么好受，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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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是Helena，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10月16日，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刚接到这份工作的时候我还在忧虑他们是否会接受这样一个还未脱稚气的… 等等!我已经成年了，只是看起来像是高中生一样。即使… 他们的工作服很让人羞怯，即使我并不愿意和浪荡的罪犯相处。但报酬同样高的惊人，至于那边给出的解释则是虽然我只是在几天里负责管理，实际上在每一天都会留下一个重复的我，每天都被洗去记忆在里面一直工作。这太复杂了… 于我而言，做好手头的事情不用思考太多，自然是最轻松的。

　　在内心已经不知道深呼吸了多少次，才能做到近乎于不掺杂感情地站在他的面前，这个惊慌失措的男人面前。光斑渗入的像是从更深的地下攀升而上，内心窃喜却又难以表现在脸上。我分明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烦躁，痛苦，以及孤独的感觉，让封闭的内心表面都能感觉到泛凉的感觉。他从我身侧走过，只是冷眼斜视了一瞬。他就在我眼前，但也远的像是隔着整个世界。

　　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就是了… 上级的人有过提醒，不要在工作中代入不必要的感情，那会让本该完美无缺且简单的工作出岔子。既然能够拿到这一块蛋糕，谁还会去多此一举呢。我快步跟上他，这一身着实是让人难以消受，更别提还要一边注意四周可能出现的漏洞，时间夹层让人头疼的地方就在这里。此刻正是凌晨，这个近乎独立的空间外面便是繁华的都市了。夜生活看起来才刚刚开始，人类创造的奇景比繁星更让人心生向往。小时候每次经过这种繁华地带，炽热的目光都会停留好一会，而现在我需要去处理公务。紧紧地跟随在他身后，保持好一定的距离并观察他行动的目的地，我现在要做的仅仅是这样。

　　他前往了观景塔的最高层。老实说，这对我来说还不错。就放弃生命而言，他的死亡可能会给我留下不小的阴影，但也只是暂时的，我明白他会在重置的时候回归我们初见的样子，现在他的死亡只会给我带来一整天轻松的休息。我可以远离这些喧闹，去咖啡厅和酒吧度过一整天，然后结束这一天的工作。Hum，这太阴暗了，Helena，你不该这么想的，糟糕的女孩。但事实是这样没错... 时间就是这样残忍的运作的，周而复始，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当然... 这只是我胡思乱想的第一种可能性，而很大概率来说，是第二种。他想好好地静一静，在面对这个无形的牢笼之前。

　　是日出。

　　越过地平线的第一束光撑亮了穹顶之上的这片小天地，漫长的等待得到的赠品就是自然的馈赠。一股生命力将周遭包裹，这才是不同于那个迷幻的地段的，真正的阳光啊。很感激他能想到这种地方，让我好好放松一下身心。不论怎么说... 这还是一个挺有诗意的罪犯嘛。而他矗立在那里依旧沉默不语，像一尊雕像，任凭光影拂过他的面庞。而在太阳逐渐清晰的过程种，在欣赏日出的恍然间，我分明是看到了他好像回头了，带着笑意的目光和我对上了，让人禁不住一颤。即便是在温暖的阳光下，他的眼神也还是让我感到有点不寒而栗。

　　只一瞬，这种温暖突然消失了。接收光线的突然变化让眼睛有点难受，但更难受的还是身体的感觉。从明亮到黑暗，即使是这样还是能感觉到四肢的束缚感，一种恐惧感顺着无法移动的身体蔓延扩散开来。喧嚣变成安静到只剩呼吸声，勉强保持着镇定打量四周。双手被抬起束缚在最先进的拉伸带上，有挣扎的余地但也只是一点而已。双腿平举在前方也被同样的方式捆住。这样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我听到了他的声音，第一次，但在这样的场合下着实是让我开心不起来。并且让我明白了——要小心时间旅行者。这次的确是，被他摆了一道。

　　“欢迎来到属于我的10月16日，Helena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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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只有靠自己，才能得偿所愿。

　　这不一定是世界的真理，但一定是我所信奉的真理。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至少在这个枯燥无味循环往复的世界里，我能同往常一样寻找一些简单的乐子，比如女孩子的笑颜。尤其是她。

　　我很喜欢现在的她，颤抖的双手，慌张的神色，以及恐惧中带着些不满和不屈的双眸。无限制的时间停止无法让我走出这个难以自圆的困境，但是能让你陷入更深的困境，亲爱的小姐。

　　“感觉如何?这种小把戏，应该有见过吧。我以为你会有防备的。”

　　“Oliver先生。您应该明白，劫持我，或是说这个时间段的我并不能让你重获自由。”

　　她依旧是那副营业般的声线，却止不住颤抖，这样微小的变化下让她的本音暴露无遗。于是我开始好奇，这姑娘如果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但也只是止步于好奇就是了，答案现在就在我的面前。

　　“我明白，所以这不是手段，这就是目的。”

　　疑虑和困惑的雾在她的面庞上升腾而起，或许这句话她还需要时间来理解吧。与她并不相配的皮鞋拉链的声音十分悦耳，褪去时的摩挲声响起的是恐惧的独奏吗?

　　“不管怎… 请您…… 嗯……?”

　　白袜露出的时候，仿佛时间再一次地禁止了。她明显是没有预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面颊染上了属于少女的羞涩的微红，表情却依旧硬撑着保持原有的认真。在纯黑的皮靴里面穿着猫爪底纹的白袜，总感觉还有一种莫名的惊喜感袭来。并且新奇的是… 没有臭味。倒不如说反而让一种独到的香味慢慢蔓延开来，是体香和高级纤维的奇妙混合，简直是一种享受。不过依旧不会让你得到这厚厚的袜子的庇护就是了。

　　未等人反应，最后一道防线也轻易地被“击破”。弯曲骨节分明的指节，开始在对方蜷缩的脚丫上轻轻刮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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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 嘻…!? 这是在…… 等… 嘿嘿…”

　　本以为会被对方行什么粗暴残忍之事，在人眼下暴露无遗的赤脚反倒是让人心情更是发慌。大脑空白一瞬霎时才感觉奇痒难忍，面颊更是早已红透，尽管只是抚摸触碰之类的简简单单的把戏，却依旧抵不住自己怕痒。曾经与同伴玩闹的时候被无意间挠到弱点尚且要佯装嗔怒让她们意识到碰不得，这次被束缚着只觉得心凉了一半。上下摆动着双腿企图缓解足底钻心的痒，而活动范围亦是被束缚带给固定于这刑架上无法挣脱。汗珠从额头渗出，咬唇着实不愿意将自己狼狈的大笑的样子展现给对方，尽管如此，喉咙依旧是不争气地发出阵阵笑音。

　　“我以为你只会那一种表情呢。”

　　随着语言上的戏耍，他手上的动作明显地更剧烈了，像是要把身体的痒感全都剥离出来榨干一般的。顷刻间再也无法抑制，左右摇晃着脑袋，笑声也倾泻而出，填满了这个黑暗的空间。大脑也陷入空白之中，什么任务，什么工作，都在此刻化为一片虚无。除了停止这样的折磨之外，便没有其他感受了。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等... 嘿嘿... 不要... 为什么... 咕嘻嘻... 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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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未见过她的这种表情。

　　纯粹而真切的笑容，像是黎明一样。哪怕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她并不情愿。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情愫，但我很迷恋这种感觉。掌控感，虐待感，用在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身上就是不同啊。放慢了速度将指腹在脚掌上摩挲，在伸出舌舔舐脚趾的时候她更是发出了少女的尖啸声，不知道是羞耻心爆棚了还是的的确确地感觉到了害羞之类的。嗤笑着暂时放开了她已经泛红的双脚，享受地品尝她的喘息，她的求饶。

　　“呼... 呼... 请您... 不要... 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哈...”

　　“意义是由自己定义的不是吗，我觉得这样很有趣。您不也笑的很开心吗。”

　　“......你...... 明明......”

　　未等她说完，手指已同疯狂生长的植物般地蔓上了人腋下的软肉。不需要什么窥视未来的能力，也能知道接下来是怎样的地狱了。她紧张地攥起了拳，咬唇的力度仿佛要将唇瓣都咬破。

　　“请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即使会重置也一样。”

　　于是我看见了，血液从牙齿划破的细小伤口上显现。她的恐惧好像已经被上升到了一个高度了，真是可怜啊。这样是否做的有点过了呢?我应该放她一马的，不是吗?

　　“咿呀!哈哈... 哈... 唔呣... 唔唔唔唔!”

　　在对方的狂笑开始之前，早已准备好了红色的口球塞入她口中，即刻将带子扯到脑后固定好，也顺便将一条黑纱布蒙在了人清澈的眼前。顺着腋下的纹路一遍，一遍地用指甲划过，再涂抹上一点点油，她的挣扎已经让行刑的架子开始吱呀呀的惨叫。而游戏才刚刚开始呢，小姐。

　　我从来不会为多余的感情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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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是Helena，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昨天没有休息好吧，到了这个地铁站之后就感觉有点昏昏沉沉的。喉咙也有点疼痛的样子，嘴唇边也破了一点皮，是我咬坏的吗?怎么没有印象了... 第一天工作就这副狼狈的样子，要振作起来啊!不论如何，还是强装镇定地试着保持完美的营业姿态迎接这位时空中的囚犯。

　　“您好，我是Helena。是监管您的负责人。”

　　他看起来则是完全一副轻松的样子，也可能是硬撑出来的吧。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开始，他开始紧张，开始流汗，开始摆不住扑克脸了。果然还是硬撑的吧，被关在这种无形的监牢里没人能够一直保持镇定的。但... 事实证明我错了，他并不是因为发现自己被困住了才感觉到震惊的。

　　“你的嘴角怎么受伤了?”

　　“请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套近乎，Oliver先生。”

　　被他盯着看的时候，我总有一点发怯，一种冰冷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的感觉。他会因为我身上的伤口而感到慌张，这也太诡异了... 如果让我无视这一切，那就是奢侈的形式主义的从容了，但我愿意这么做。只要前提是他不会影响我的工作就好。而他像是宕机了一样地停顿了许久，随即才长舒一口气离开了这里。

　　“那群家伙啊……”

　　...?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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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开始... 不，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被她提醒了那么多次，我明白已经没有什么今天明天之类的。我永远呆在这一天。

　　我冷静了一段时间，没有再找她，或者说是跟她闲聊。我去做自己的事，去看日出，去打台球，去一醉方休。在知道某个可怕的事实之后，我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逃避这件事，那个一直追逐着我的内心的黑影是什么呢，每次看到她的面庞，我都会幻视出一个，真切纯粹的笑容，试着让我去说出真相。

　　她被欺骗了。

　　时间管理局的惯用伎俩，用高额的薪水和轻松的工作骗那些拥有大好时光的孩子们来为他们打白工。在看到她嘴唇上咬出的伤口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并没有被重置，而是记忆被清空了，回到了刚来到这一天的时候。她会一直留在这里工作，幻想那不存在的工资，和不存在的未来。她会变老，会浪费自己的青春直到她能够意识到的那一刻出现。除了这一天，也许还有千千万万的孩子都被束缚在了时间里，那群混蛋...

　　这本与我无关，说到底，那个世界就像是与我平行了，我也无需顾及那里的事情。

　　但为什么，还是会感到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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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是Helena，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但... 上班的第一天我就遭遇了奇妙的事情。那个素未谋面的囚犯... 他用一副悲伤的样子看向我，和他对视的时候能感觉到一种熟悉感。他好像是做了很大的思想准备才站定在我面前的。

　　“请不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Helena小姐。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他解释了一切，他所发现的，他所了解到的，以及一次次循环中所发生的一些管理局露出破绽的事情，用真诚的话语向我盘托出，让人难以去联想这是谎言的可能性。我用沉默回应他，但处于感谢和礼貌，我还是向他点了点头。而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开心，无神的双眼像是空洞的玻璃珠一样。像是刀刻的微笑让人有一种，哽住的感觉。

　　“你会拥有更好的未来，再见了，Helena小姐。这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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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lena听从了他的真心实意的建议，去举报了时间管理局。而事实也的确如Oliver说的那样，她们确实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在不同的时间里还有很多像她这样的姑娘，有的已经过了四五年了仍旧在不明不白地打着白工。她则属于比较幸运的一方，能在阴差阳错之下得到对立方的帮助而醒悟过来。可惜的是，在被举报之前，那些丧心病狂的既得利益者就将10月16日的通道，永远的封死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Helena才来到了这个由新的领导人管理的时空管理局。一改之前的服饰，这次她穿的很少女，就连气质也变了。她礼貌地向服务的员工询问，拿回她失去的东西。

　　“拿好吧… 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了。”

　　她所取回的是她的记忆，在这段时间中缺失掉的记忆。打开录像，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带着她看日出，带着她看星空，带着她喝酒，带着她散步。而里面还包括了那些，让她感到脸红心跳的东西，以及每一次的，可以称作是调教的东西。看到这里的时候，Helena都会心头一紧，在感同身受的同时，在眼角落下一滴热泪。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但看完这些的时候，她明白。她已经爱上这个再也见不到的男人了。

　　而在她永远到达不了的时间，有一个男人正喝着一杯，又一杯。他明白，只要过了0点，就不需要再付账了。但过了零点，他也依旧会独自一人，再次踱步于空荡荡的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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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我会有更好的未来。

　　他说，这已经是我最好的结局了。

　　为什么我，难以接受呢。